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把健全生态环境治理体系作为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的主要内容，明白准确地提出要“深化环境信息依法披露制度改革，构建环境信用监督管理体系”。而2024年初发布的《中央国务院关于全方面推进美丽中国建设的意见》则明确将“深化环境信息依法披露制度改革，探索开展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评价”作为健全美丽中国建设保障体系的重要内容。我国环境社会治理（ESG）发展进入了新阶段，构建中国特色ESG生态体系已经提上议事日程。
企业是市场经济的主体，也是生态文明建设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主体。ESG是环境（Environment）、社会（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三个英文单词首字母的缩写，是本世纪初新兴的一种关注企业环境、社会、公司治理绩效而非传统财务绩效的投资理念和企业评价标准。西方传统经济学认为企业的唯一社会责任就是增加利润，希望以此促进经济和社会的繁荣发展。然而现实却是企业的逐利性带来的自然资源被掠夺、生态环境遭破坏、经济发展不平衡、社会持续健康发展不公正等问题层出不穷。随着20世纪70年代可持续发展理念成为共识，人们也将企业社会责任的利益相关方从股东、消费者拓展到所在社区乃至全社会，要求企业为可持续发展承担应尽的经济、法律、道德和环境责任。2000年，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成立。2004年，全球契约领导人峰会发布报告，正式提出了ESG理念。ESG理念引导投资者“用脚投票”，要求金融机构将环境、社会和治理融入其投资决策的重要性与行动路径，实质是要求企业放弃追求短期经济利益的理念，将可持续发展相关目标纳入发展的策略。历经20年的发展，ESG已成为企业社会价值创造方式的系统概括与体现，是对企业创造什么样的价值、为谁创造价值、用什么方式创造价值等深层问题的回答，成为国际社会普遍认可的可持续发展解决方案，是衡量企业长期价值和投资风险的关键指标。
ESG将外因置于首要的位置，考察的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维度，关注的是企业行为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包括企业的资源和能源管理、环境保护政策、生产废弃物排放措施以及员工的环保意识等；社会维度考察的是人与人的关系，关注企业对社会的影响，包括企业工作环境、员工福利与健康、人力资本发展等内部关系，也包括企业与其他机构和当地社区等的外部关系；治理维度考察的是企业与自身的关系，关注公司治理情况，包括治理结构、风险管控、、薪酬制度和商业道德等。ESG既是一个评价体系，也是一个管理体系，由于其多主体、多环节的特点，被视为是一个生态体系或生态系统。ESG生态体系主要有两层含义，一个是从活动环节的角度来理解，指的是与ESG相关的监督、实践、信息公开披露、评级、认证、咨询及投融资活动，这些活动相互支持、相互推动，形成一个生态系统；另一个是从参与主体的角度来理解，认为ESG生态体系包括政府（含立法机关、监督管理的机构）、市场主体（含评价机构、投资者、交易所），以及非政府组织、智库和民众等。一个完整的ESG生态体系应该由这些主体各司其职、相互协作来共同推进ESG理念的落地。ESG生态体系的运行主要有三个关键环节，即ESG披露、ESG评价和ESG投资。企业根据评价指标体系对相应信息进行披露，评级机构对企业披露的信息进行评价定级，投资者再根据评价的结果来作出风险判断，支持绿色投资，提高长期收益。
对于正处于美丽中国建设和经济结构转型关键期的中国而言，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ESG生态体系，不仅是响应和践行全球可持续发展倡议，更是推动中国经济社会高水平发展的内在要求，承载着深远的时代意义。近年来，我国格外的重视ESG理念在国内的推广与实践，将其纳入国家发展的策略，出台了系列政策措施。构建中国特色ESG生态体系，有助于将政策导向转化为实际行动，推动经济社会向更加绿色、低碳、可持续的方向发展。
建立健全中国特色ESG生态体系是面向现实需求的重要战略。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正处于从快速地增长阶段转向高水平质量的发展阶段的关键时期。一方面，随着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公众对环境保护、社会公正和企业治理透明度的要求日益增强。ESG生态体系的构建，能够带领企业更看重环境保护、社会公平和内部治理，推动高水平发展在微观企业层面落实。另一方面，ESG理念的实施有助于推动绿色低碳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美丽中国建设目标提供有力支撑。
建立健全中国特色ESG生态体系是我国热情参加全球环境治理的大国担当。随着全球气候变化问题的日益严峻，投资的人对社会责任和生态环境保护意识日渐增强，ESG标准与治理经验正逐步成为全世界竞争的新高地。构建中国特色ESG生态体系，意味着中国将热情参加全球ESG规则的制定和完善，以更加开放和负责任的姿态，展现中国在全球环境治理和可持续发展领域的大国担当。这不仅有助于提升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还能助力中国在全球ESG生态体系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推动全球ESG标准体系的融合与发展。
我国的ESG实践是从企业的环境信息公开披露开始的。2002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清洁生产促进法》规定了重点排污单位和实施强制性清洁生产审核企业的环境信息公开披露义务。2015年，中央、国务院发布《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总体方案》，明白准确地提出“建立我国绿色金融体系”以及“建立上市公司环保信息强制性披露机制”，ESG的环境信息公开披露加强完善，投资指引功能逐步增强。2021年，生态环境部发布《企业环境信息依法披露管理办法》对企业环境信息依法披露的主体、内容、时限、监督管理与惩罚等内容作出了更为具体的规定。2022年3月，国务院国资委成立科学技术创新局及社会责任局，指导推动企业积极践行ESG理念，主动适应、引领国际规则标准制定，更好推动可持续发展。2023年12月，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修订《公司法》，其中第二十条要求公司应最大限度地考虑利益相关者的利益以及生态环境保护等社会公共利益，并承担社会责任，可以说已经包含了较为完整的ESG理念。
随着ESG慢慢的变成为政策关切，部分地区率先响应开启了ESG生态体系建设的前沿探索。北京市发布《北京市促进环境社会治理（ESG）体系高水平质量的发展实施方案（20242027年）》，提出强化信息公开披露、加强ESG生态体系建设、支持评级体系发展和丰富ESG实践等多方面的具体措施。上海市发布《加快提升本市涉外企业环境、社会和治理（ESG）能力三年行动方案（20242026年）》，提出到2026年基本形成政府、行业组织、涉外企业、专业服务机构共同参与、协同发展的企业ESG生态体系。目前，我国以美丽中国和生态文明建设为顶层指引，各部门分类施策齐抓共管，特别是在共识性较强、基础较为扎实的环境信息公开披露制度建设上成绩斐然。截至2024年10月末，中国A股市场5000多家上市公司中，有2200余家公司披露了2023年度ESG报告。
建立健全中国特色ESG生态体系应坚持以美丽中国建设为导向，逐步完善顶层设计与底层架构，聚焦协同推进降碳、减污、扩绿、增长的体系化施策。积极借鉴国际有益经验，构建起立足中国国情的ESG理论体系、评价体系与披露体系，促进ESGECO的良性循环。
健全ESG信息公开披露制度。完善信息公开披露制度是建立健全ESG生态体系的出发点。一是加快出台ESG企业披露标准。在最大限度地考虑各行业、各体量企业差异的情况下构建信息公开披露标准框架，统一公开披露数据，并探索开展ESG评级数据的第三方审计工作，这有助于增加ESG信息披露的透明度与可比性。二是强化ESG信息披露的监管制度。推动相关监管部门共同构建严格的审核与监督机制，确保企业ESG信息披露的数据口径、披露深度与披露时间符合标准要求，并对不合规的披露行为的处罚作出具体规定，有效遏制“漂绿”等ESG市场乱象。三是发挥公众监督的作用。组织汇编发布上市公司ESG年报，提高ESG数据搜寻的便利性，建立投诉反馈机制。
规范以人才为支撑的ESG评价市场。ESG的机构评级是在强制披露之外的有益补充，也是加快形成ESG生态体系良性循环的重要环节。为了构建专业、公正、高效的ESG评价市场，一是需要加强对ESG评价人才的培养和引进，开展ESG评价相关培训，推进高校ESG相关学科建设，鼓励和支持在职人员通过继续教育、在线学习等方式，一直更新和丰富自己的ESG知识储备，提升专业技术人员的业务水平和综合素养。二是建立健全ESG评价机构的准入、退出和监督管理机制，确保评价机构的合规性和专业性。加强对评价机构的日常监管和按时进行检查，建立评级评价报告的责任制度与具体的处罚措施，维护ESG评级市场的公平公正。三是鼓励评价机构在评价方法、技术方法和服务模式上进行有益创新，在部门指导下形成有益经验，加强机构之间与地区间的交流与合作，一同推动ESG评价市场的健康发展。
推动形成政府与企业一同治理的发展格局。与西方以金融机构为主，“自下而上”的发展动力不同，我国ESG生态体系发展需要在部门间联动的政策引导下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一是在部门间形成政策合力。ESG生态体系向上衔接美丽中国建设，向下促进环境信息公开披露、绿色金融建设与产业绿色转型，涉及多个职能部门，需要加强ESG相关规章制度与现行制度的充分衔接。二是形成部门间的协调机制，推动部门间统筹完善ESG监管与引导，避免政出多门与重复考核的问题。三是实现政企信息通畅。通过政策文件解读与发布的形式，积极向市场传递ESG相关的披露制度、技术标准与方法体系等重要信息。同时需要重视反馈机制的建立，ESG有关政策实施处于摸索阶段，在具体实施层面需要参考ESG生态体系中的重要主体企业的意见，共同完善ESG生态体系。
加快推进ESG生态体系与新质生产力衔接。企业是践行国家绿色发展转型的主体，也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力量。一方面，通过新质生产力发展推进完善ESG披露与评价体系。以AI、大数据等代表性技术实现企业污染监测、能源管理、劳工权益、社区影响评估数据的全面监测与收集，有效推动ESG信息公开披露与评价的全面性、科学性。另一方面，ESG生态体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ESG通过标准化披露与多维度评价将企业在环境保护、社会持续健康发展与治理层面的努力可视化，为投资者提供投资建议以引导资金流向，发挥市场的激励与要素优化配置作用，也为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政策抓手。
向世界贡献可持续发展的中国经验。我国应在不断健全和优化ESG生态体系的基础上，提炼并总结出一套独具中国特色的ESG发展方案。加速推进中国ESG标准的国际化步伐，主动参与到全球ESG标准的制定与修订工作中，为全球ESG框架的完善贡献中国力量。同时，依托“一带一路”国际合作的广阔舞台，向世界分享中国ESG领域的成功实践与创新智慧，促进全世界内ESG理念的深入交流与融合。这不仅是对外展示中国负责任大国形象的重要方法，也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的有力举措。通过这一系列的努力，中国经验、中国智慧将更好地惠及世界，共同引领全球ESG事业高质量发展。
（本文是北京市习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重点项目“坚持和完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研究”〈项目编号：20LLZZA015〉阶段性成果）
[1]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4.
（作者简介：林震，北京林业大学智库中心主任、生态文明研究院院长、教授；俞晗，北京林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